2014年6月9日 星期一

昨晚,母親跌倒了。
我接到妹妹電話,
嚇了一大跳。

人上了年紀,
這就是件大事,
發生在喝完喜酒,
要牽車回家的路上。

爸媽向來溝通不良,
常常擦槍走火,
就連面對受傷也一樣,
兩人相覷,
常是一個說話不好聽,
一個乾脆不想講。

我趕到家,
見到母親痛得流淚,
說不出話,
還見到一旁父親沉默,
臉色難看,
我慣性跳過那個表情,
開著車,
朝著台大急診的方向。

在車上,媽對我說,
「我一跌倒,你爸教我原地跳一跳就會好」
「以前你阿嬤都叫他這樣跳一跳就好了」
「我很痛跳不動,說不跳,反而被訓一頓」
「說我只愛聽好聽話,不聽難聽話」
我擠不出別的答案,「別管他了。」

所幸骨頭沒斷,
也沒內出血,
估計是撞出了一大片瘀青,
才會連平躺、彎腰都痛徹心肺,
拿了藥,
忐忑不定的心也安了些許。

為了打點母親睡覺的地方,
費了一番功夫,
這中間我爸只來說了一句,
「把摺疊椅墊拿進去睡床上,
可能高度比較夠,
想試就試試看」
便進了浴室。

我為了這彆扭的關心介懷許久,
忙著忙著也就淡了,
鋪了塊地墊,
今晚就在客廳守著媽睡。

正在房間準備著,
爸走了進來,
跟我說,
「你媽跟你們出去會不會常常跌倒?」
「她跟我出去已經跌倒3次了」
「她這樣有可能是平衡感有問題」
「或者是中風的高危險群」
「我就跟她說要抬頭挺胸」
「蹲不下去也是不正常」
「有問題就應該自己調整好」
「我也有鼓勵她減肥啊,也不知道減得怎麼樣」
我聽著聽著,心裡一陣酸,
直向爸說:「你別再說了,我會跟媽說」

睡前,爸拿了條棉被出來,
蓋在媽身上,
她試著調調自己的姿勢,
身子不斷顫抖;
我卻參不透是哪裡的疼痛,
讓她又留下了兩行淚,
他則不發一語,進了房間。

這一宿,
我沒有夢,
起得很早。

我趕著到學校,
關心了母親一下,
跟爸說一聲「我出門了」,
他叫我等等,
要拿昨天他們兩個人,
一起在三義挑的禮物上車,
我看了看錶,
他見狀就說「有困難就不用了」
一會兒我到門口穿鞋,
他又走出來說:
「你是差幾分鐘?」
「我在穿衣服就是我準備好了」

我拎著禮物,
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在車上,
「等一下麻煩你開到裡面,東西放了就走,謝謝」
「喔」我木然的回答,
等一切結束後,
彷彿呼吸才回到我的胸腔裡。

人,都有問題,
可怕的是覺得,
自己的問題是別人造成,
別人的問題不應該發生。
妄想改變別人,
卻不知道自己是塊紋風不動的石頭,
長滿了青苔,
用一樣的姿態迎接每一天,
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後背,
被寫上了什麼樣的話。

我們會不會日常生活中,
已經把最親密的人,
當成了機械呢?
天天不停操弄,
卻抱怨性能不好,
維修不了又丟不掉,
所以開始憎惡她?

我們,會不會在別人面前彎著腰卑微,
卻在家裡硬要當上世界中心呢?

我打住這個隨時要讓淚腺失控,
無限氾濫的念頭,

開始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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